木森于年10月28日，在天津首届营养医学国际高峰论坛上进行了一次题为“麸质与脑肠轴”的分享。
我们将分（上）（中）（下）三期展示分享内容的文字稿件和部分PPT演示。
本篇是（上）期。
正文共计字，预计阅读时间13分钟。
多图，建议在WiFi条件下阅读。
（上）
今天的分享，我们将从一个病例开始。
这个病例非常经典。
所以，无论我讲了多少遍，我都还想再多讲一遍。
这篇病例原发表在年的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》
病例的主角是一位女性，我们就称她为莉莉吧。
故事要从莉莉37岁的时候讲起。
在莉莉37岁的时候，她正处于博士学业的压力之下。
她的压力非常大，在这种强压之下，她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
——她觉得全世界都对她充满了恶意。
她觉得她身边的所有人，包括亲人和朋友，都在策划一场大阴谋
——为她准备的大阴谋。
她的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呢？
就是，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信任了。
她认为自己的父母都想加害于她，甚至还对老两口大加指责，并威胁他们：
你们一定要说出实情，否则我将采取极端行动。
当然，这老两口毕竟是无辜的。
但碰到女儿都这样了，老两口也是无奈。
最终，他们只好打通了精神病院的电话，
——叫人来，把莉莉给送了进去。
进了精神病院后，医生给莉莉做了常规的检查。
医生发现，莉莉的神智是非常清醒的，她没有出现任何幻觉，也没有其他的焦虑症状。
但是，莉莉的被迫害妄想是确实存在的。
根据莉莉的妄想症状，医生给出了诊断：
莉莉存在精神失常——可能是“妄想型精神分裂症”
之后，医生又给莉莉做了血清检测。
我们可以看到，莉莉的血清铁严重偏低——标准是8-33umol/L，但莉莉只有3umol/L。
此外，我们还可以看到，莉莉的血清铁蛋白严重偏低、转铁蛋白饱和度严重偏低，维生素B12水平偏低，维生素D偏低。
这说明了什么？这表明，莉莉存在严重的缺铁性贫血，并伴随着维生素B12缺乏和维生素D的缺乏。
看到是这样的情况，医生就尝试去了解莉莉的饮食习惯和病史。
医生了解到，莉莉既不吸烟，也不醺酒。
她在饮食上一直遵从着鱼素的饮食。
医生观察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，就是莉莉曾在一段时间内出现过体重的急剧下降——下降了9kg。
尽管在那段时间里莉莉吃得非常多，而她也没有出现过腹泻的症状，但她的体重却一直在往下掉。
另外，医生还知道了她的姐姐患有是桥本氏甲状腺炎——这是一种自身免疫病；她的母亲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，也是一种自身免疫病。
不过呢，在她家族里没有人患过精神病。
而莉莉之前并没有过头部的外伤，也没发过癫痫。
检查过后，医生就给莉莉开了一些药物，主要是抗精神病的药物，补铁的药物，和一些维生素补充剂。
在精神病院住了一个月后，莉莉就出院了。
在出院六个星期后，莉莉的社区医生对她进行了随访。
在看到莉莉的第一眼，医生就发现，这个时候的莉莉已经变得非常非常瘦了。
医生对她进行了查体，发现她的甲状腺这个地方有一颗结节。
医生对结节取了活检。
结果发现，莉莉同时存在桥本氏甲状腺炎和乳头状甲状腺癌。
为了治疗这两种疾病，莉莉选择了全甲状腺的切除。
你应该知道，甲状腺分泌的甲状腺激素对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是至关重要的。
如果甲状腺被切除了，你就需要额外地补充甲状腺激素。
所以，在手术过后，丽丽就一直在服用“左旋甲状腺素片”作为补充。
按道理来说，当你补充了甲状腺激素之后，你体内的游离甲状腺素就会升高。要知道，在正常情况下，左旋甲状腺素，它的肠道吸收率是%。
然而，莉莉的游离甲状腺素一直是偏低的——直到加大了剂量，才勉强达到最低标准。
在莉莉接受甲状腺切除的半年后，社区医生再次对她进行了复诊。
医生发现，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，血压和脉搏也都非常稳定——这些是好的迹象。
但问题是，这时候的莉莉更瘦了——她的身高是厘米，体重呢，只有45千克。
但最最重要的问题是，抗精神病的药物似乎没有办法对她起效，她一直在胡思乱想。
莉莉一直相信，总有人想加害于她。
她看到别人在旁边窃窃私语，她会觉得「这肯定是在针对我的」；她看到别人的一个眼神，她又觉得「这肯定是那个人在打我的主意」。
因为她的症状没有办法缓解，所以莉莉就医院，进行进一步的检查。
对于莉莉的情况，你会作出怎样的判断呢？
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吧。
首先，莉莉可能存在严重的吸收不良，不管是对于营养元素还是对于药物。
我们知道，她存在贫血、维生素D和维生素B12的缺乏，这是营养吸收不良的表现。其次，她补充左旋甲状腺素片，甲状腺激素水平仍然偏低，这说明她可能对药物吸收不良。
尽管莉莉一直在服用抗精神病的药物，但她仍旧在胡思乱想，这很有可能是抗精神病的药物吸收不良。
其次，莉莉存在严重的体重减轻——她的BMI只有16.1，属于极瘦。
此外，她的家人存在自身免疫病——这说明患者有家庭的自身免疫病病史。
最后，患者自己也患上了自身免疫病。
综合这四点，我们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可能，那就是，乳糜泻（Cliacdisas）。
那么，什么是乳糜泻呢？
乳糜泻是一种自身免疫病（而不是过敏）；也就是说，这种病也存在自身的抗体在攻击自身的组织。简单地说，就是身体的免疫系统在自残。
但这种自身免疫病是有明确诱因的，诱因是一种食物成分——也就是麸质，英文叫Glutn。
什么是麸质呢？
首先我们要知道的是，麸质是一类蛋白质。它存在于小麦，大麦，还有黑麦这三种麦类食物中。
麸质，它并不是一种蛋白质，而是很多种蛋白质的总称，但最常见的应该是小麦中的麦醇溶蛋白，英文叫gliadin。
而大麦中的麸质叫大麦醇溶蛋白，英文是hordin。
黑麦中的麸质叫黑麦醇溶蛋白，英文是scalin。
看到这，你可能也意识到了——麸质是无处不在的。
从人们吃的主食，比如面包、面条、馒头，到人们吃的点心，比如饼干和蛋糕；
从啤酒、大麦茶之类的饮料，到酱油、黑醋之类的调料
——都是含有麸质的。
那么，麸质，这类无处不在的蛋白质，到底存在着什么问题呢？
首先，我们需要明白，麸质是很难消化的。
这样说吧，麸质，它还有另外两个名字，分别叫麦胶和面筋。
你想想，那个胶，那个筋。
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那个很有筋道的烤面筋？
——那就是满满的麸质。
而你想啊，那么有弹性，那么有嚼劲——那肯定就没那么好消化了。
对于正常的人来说，没有消化的麸质，不消化，排出去就算了。
但对于乳糜泻患者来说，没有消化的麸质，带来的是一系列的灾难。
当乳糜泻的患者吃了含麸质的食物后，在小肠中没有消化的麸质就会开始发动攻击。
麸质，会让肠道表面的连蛋白出现流失。
连蛋白流失意味着什么？
你要知道，连蛋白是调节我们的肠道上皮细胞相互连接的蛋白质；它让我们的肠道上皮保持紧致，从而防止外物的入侵。
连蛋白流失了，你的肠子就像是漏开了——肠道通透性出现了增加，也就产生了我们俗称的肠漏症。
在肠漏产生后，麸质就会通过肠道表面的漏洞，入侵人体。
这个时候，人体的免疫系统就会立马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，并对麸质发动攻击。
这些攻击包括先天性免疫反应和特异性免疫反应。
先天性免疫反应会引起肠道局部的炎症。
而特异性免疫反应会去直接攻击麸质这种蛋白。
而在攻击过程中，误伤到人体自身的组织是难以避免的。
——就像是当坏人闯进了你的家门，你向他扔了一颗手榴弹——坏蛋是会被炸死，但你自己的家也会遭到破坏。
所以，特异性免疫反应也会造成肠道炎症。
而问题就在于，很多乳糜泻的患者他不知情，天天在吃各种面食。这样的话，他身体中的炎症反应就没办法消停，身体状况也会一步一步地恶化。
如果乳糜泻患者一直在进食面食，那么最终，他们的小肠绒毛会因为持续的炎症而萎缩。
你应该知道，小肠绒毛长成这个样子，是为了增加肠道表面与食物接触的表面积，从而增加营养的吸收——这个面积可以增加倍。
小肠绒毛萎缩了，变平了——缺少了这个倍的吸收面积——你就没有办法正常吸收营养了。
所以，乳糜泻的患者很容易出现严重的吸收不良。
但这，还没有完。
我们说过，乳糜泻是自身免疫病，它和过敏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。
原理是这样的，麸质在入侵人体后，会和人体中的一种叫组织型转谷氨酰胺酶（TG2）的酶，产生交联反应（Cross-link）。
什么叫交联反应呢？就相当于是这个酶和麸质连接在一起了。
——而这就会造成问题。
我们打个比方吧，你自己的身体就是一家大公司，里面的各种生物成分就是各种不同部门的员工。
现在呢，有一群TG2部门的员工，外来的麸质间谍和他们产生了苟且的关系。
你身体的免疫系统发现问题后，它是铁面无私的
——它会毫不留情，将员工和间谍一起杀。
所以呢，乳糜泻的患者在吃了麸质后，就会产生自身抗体，来攻击自身的TG2酶。
这样一来，自身免疫就在肠道中产生了。
但是，自身抗体产生于肠道，但并不会仅限于肠道。
大脑和肠道是相互关联的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脑肠轴。
其中的一道重要的联系，就是靠免疫系统关联的。
所以，肠道产生的自身免疫反应，很可能会在大脑中复现。
而大脑中产生的自身免疫，就可能造成大脑的问题。
事实上，乳糜泻患者存在非常普遍的大脑相关的疾病。
39%的患者在被诊断为乳糜泻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外围神经病变。
而在成人中，有三分之一的患者存在过精神问题，包括抑郁和人格特质的改变。
而对于儿童患者，他们出现头痛、学习障碍、注意力缺陷、认知发展迟缓的情况也远高于健康儿童。
乳糜泻的大脑疾病表现是非常多样。
已经确认的，包括短期记忆力的缺失、焦虑和抑郁、精神病、共济失调、癫痫、易怒、慢性头痛等等。
而可能存在的包括自闭症、精神分裂症和注意力缺陷综合征。
你会发现，许多症状很常见，也很不典型。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乳糜泻患者会被误诊10年以上。
我们再回到之前莉莉的病历，你现在应该清楚，我们为什么会怀疑莉莉她患的就是乳糜泻。
首先她存在药物和食物营养的吸收不良，这说明她很有可能存在小肠绒毛的萎缩，这属于乳糜泻的典型症状。
其次，她的体重急剧下降，这又是乳糜泻的另一个典型症状。
接着，他的母亲和姐姐都存在自身免疫性疾病。这是家族自身免疫病病史，是乳糜泻的一个重要风险因素。
然后，她自己又存在自身免疫性疾病，这又是另一个重要的风险因素——并且自身免疫可能涉及到她的大脑神经，从而可能造成精神问题。
综上所述，她很可能存在的就是乳糜泻。
既然怀疑莉莉是乳糜泻，那就应该对她进行乳糜泻的相关检测。
血清学的检测发现，她存在乳糜泻相关血清检测的抗体。
而肠道活检结果的结果也表明，她存在严重的小肠绒毛萎缩。
事实证明，莉莉确实得的是乳糜泻。
而她的被迫害妄想可以判定为——乳糜泻继发妄想症。
既然得的是乳糜泻，那就应该禁食麸质——把所有的面食都排除在外。
但不幸的是，莉莉还是存在被迫害的妄想，她一直认为，被诊断为乳糜泻，是医生们的阴谋。
然后，她一直在寻找着各种理由去推翻医生们的诊断。
她也一直拒绝无麸质饮食，她一直在相信，「总有人想要害我」。
因为长期处于被迫害的妄想中，她的精神几乎崩溃了。
她尝试了自杀。
——不过自杀未遂。
在她家人的强制之下，莉莉再次被送进了精神病院。
在那里，医生们给她强制进行了无麸质饮食。
在进行无麸质饮食3个月后，莉莉的妄想症消失了。
随后，乳糜泻血清检测也显示阴性，小肠绒毛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。
这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结局，
然而现实，总是没有那么完美。
在几年后的一天，莉医院。
这一次，她不小心吃到了含麸质的食物。紧接着，她又开始认为乳糜泻是医生想加害于她的诊断
——于是她又不再进行无麸质饮食。
这一回，她的乳糜泻血清的抗体又再次升高，并且，她又出现了贫血……
莉莉是不幸的。
但是，我们能从她的经历中获得一些启示。
从她的病例中，我们能看到，大脑问题，可能源于肠道的病变。
而含麸质的食物，也就是各种常见的面食，会引起乳糜泻患者的肠道病变和自身免疫。
而自身免疫可能就会造成精神问题。
当然，这是对于乳糜泻患者而言的。乳糜泻患者有特定的基因，因此它们会更容易受到麸质的特定影响，从而产生大脑问题。
那我们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种可能。
麸质不引起乳糜泻，直接造成了大脑问题。
这是有可能的吗？
答案是肯定的。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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